燃烧女子的肖像

瑟琳·席安玛执导的《燃烧女子的肖像》是一部革命性的女性主义电影杰作，它不仅重新定义了女性凝视在电影中的表达方式，更是对传统男性主导叙事的彻底颠覆。这部设定在18世纪法国的作品，通过两位女性之间的情感故事，探讨了艺术创作、女性自主权和欲望的复杂关系。

革命性的女性凝视

影片最引人注目的是其独特的视觉语言。席安玛完全摒弃了男性凝视的惯例，拒绝将女性身体客体化或色情化。相反，她通过细腻的镜头语言展现了女性之间平等的观看与被观看关系。玛丽安作为画家，她的凝视是创造性的、主动的，而非占有性的。这种凝视方式在艾洛伊兹说出”转过身来”这句台词时达到高潮——被观看者成为了主动的参与者，打破了传统的主客体二元对立。

男性凝视的缺席将每一帧画面都转化为激进的政治宣言。女性的身体以尊严和能动性呈现，她们的欲望表达没有羞耻或剥削。镜头停留在手部、目光和微妙的表情上，而非身体部位，创造了一种尊重而非侵犯的亲密感。这种视觉方法证明了电影可以在不物化的情况下捕捉美和情欲，为表现女性经验提供了新的电影语言。

乌托邦式的女性空间

电影中男性角色的缺席创造了一个乌托邦式的女性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女性可以自由地表达、创作、相爱，而不受父权制度的直接干预。虽然男性的影响以婚姻安排的形式存在，但他们的缺席反而突出了女性在有限自由中寻求自主的努力。厨房场景中三位女性讨论堕胎的段落，展现了基于共同身体经验和相互理解的跨阶级女性团结。

这个纯女性的世界并非被呈现为不完整或缺乏的，而是完整和自给自足的。女性履行所有角色——艺术家、主题、仆人、同伴——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关系和经验生态系统。男性的缺席不是空虚而是解放，允许探索摆脱父权监视和审判的女性关系可能的样子。

艺术作为反抗与记忆

艺术在片中不仅仅是表达媒介，更是反抗工具。玛丽安的画作成为了保存记忆和情感的方式，而音乐——特别是维瓦尔第《四季》中的”夏”——则成为了超越时空的情感纽带。最后一幕艾洛伊兹在音乐会上的泪水，既是对失去爱情的哀悼，也是对曾经拥有的自由和激情的纪念。

绘画行为本身成为女性能动性的隐喻。玛丽安必须秘密地画艾洛伊兹，在假装不观察的同时观察她，通过偷来的目光和记忆中的细节创作艺术。这个过程反映了历史上女性如何不得不通过诡计和隐藏的方式创作艺术和表达自己。将决定艾洛伊兹命运的完成肖像，矛盾地成为了她们短暂自由的见证。

时间性与女性记忆

影片对时间性的处理带有鲜明的女性主义意味。故事的回顾框架强调了女性记忆和叙述的重要性。反复出现的俄耳甫斯神话不仅重写了异性恋爱情神话，还暗示了女性创作者”回头看”的必要性——回顾历史、重新诠释并创造属于女性的叙事。

记忆成为对抹除的一种抵抗形式。玛丽安多年后回忆和分享这个故事的行为确保了这段否则会在历史中失落的女性经验得以幸存。电影暗示女性的故事一直存在，但被系统地遗忘或压制，而回忆和重述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女性主义实践。

技术成就与美学政治

影片的技术成就同样引人注目。全片仅使用自然光和烛光创造了类似古典油画的质感。这种美学选择不仅增强了时代真实感，还暗示了女性经验像烛光本身一样脆弱却坚韧的品质。影片极少的配乐，以环境声音和对话作为主要听觉元素，创造了增强情感冲击力的克制。

这种极简主义方法延伸到电影的节奏和结构。长镜头和耐心的观察让观众真正看到角色，见证她们逐渐认识彼此为完整的人类而非角色或功能。刻意的节奏抵制了主流电影对持续动作和冲突的要求，转而重视沉思和情感发展。

合作的政治学

电影将女性之间的合作描绘为艺术和政治实践。玛丽安和艾洛伊兹的肖像会议成为两位女性都参与创作艺术品的合作表演。这挑战了传统的艺术家-缪斯动态，其中缪斯是被动和沉默的。艾洛伊兹积极塑造她如何被表现，质疑和挑战玛丽安的诠释。

合作延伸到两位主角之外。年轻女仆苏菲被纳入她们的亲密圈子，她的经历和观点同样受到重视。三位女性共同帮助苏菲度过堕胎的场景展示了当女性认识到在父权制下的共同脆弱性时，女性团结如何能够超越阶级界限。

重写神话

电影对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克神话的参与提供了对经典叙事的女性主义重新诠释。女性们辩论为什么欧律狄克叫俄耳甫斯回头，艾洛伊兹认为这是欧律狄克的选择——她选择了记忆而非不确定的未来。这种解读赋予了传统上被动的女性形象能动性，并暗示女性的选择，即使导致失去，也有其自身的逻辑和有效性。

神话也与电影的核心关系平行。像俄耳甫斯一样，玛丽安不能回头看她失去的爱人，然而整部电影就是回头看的行为。这种矛盾暗示支配失去和记忆的规则对女性是不同的，回头看可能是生存和自我理解所必需的，而非软弱。

历史准确性与永恒相关性

虽然设定在18世纪，电影直接关注当代女性主义问题。加在艾洛伊兹身上的约束——强制婚姻、缺乏自主权、禁闭——仍然是对女性自由持续限制的相关隐喻。电影避免了现代主义，同时在历史和当代父权控制之间建立了明确的平行关系。

历史背景也允许在现代身份类别出现之前的语境中探索女性同性恋情。电影没有将当代标签强加给角色，允许她们的关系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同时对现代观众来说仍然可以理解为女性之间的强大爱情故事。

对女性主义电影的影响

《燃烧女子的肖像》深刻影响了当代女性主义电影制作。它证明了女性视角的故事可以同时取得艺术成功和商业可行性。更重要的是，它为女性创作者提供了新的电影语言——一种真正属于女性的语言，不需要通过男性视角来验证。

电影的成功激发了一波女性电影制作者相信自己的视觉本能，抵制遵从既定（男性）电影惯例的压力。它表明有观众渴望以女性经验和视角为中心的故事，无需道歉或解释。

女性愉悦的激进行为

电影将女性的愉悦——情感的、美学的、智力的和身体的——视为本身就是合法和有价值的。女性在彼此陪伴中的快乐、她们的智力交流、她们的艺术合作和她们的浪漫联系都被呈现为完整的体验，不需要男性的验证或参与。

这种将女性愉悦表现为自主和自给自足的方式挑战了将女性愉悦总是与男性相关的父权叙事。电影暗示女性在各种形式上的愉悦能力是一种权力源泉，父权制试图控制它恰恰因为它代表了独立和自决。

结论：电影中的宣言

在#MeToo运动的背景下，《燃烧女子的肖像》具有特殊意义。它确认了女性的情感和欲望，同时断言了女性的创造力和话语权。电影提醒我们，女性的故事值得被讲述，女性的视角值得关注，女性之间的情感联系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电影最终作为一种新电影的宣言——一种不仅包括女性，而是从根本上从女性视角重新想象电影语言的电影。它表明女性凝视不仅仅是男性凝视的反面，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观看和表现人类经验的方式。

通过其耐心的观察、尊重的表现和深刻的情感深度，《燃烧女子的肖像》既提供了对电影父权历史的批判，也提供了其女性主义未来的愿景。它证明了以女性的方式讲述的女性故事可以达到最高的艺术卓越水平，同时也作为关于女性经验的价值和有效性的有力政治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