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gamous, hogamous, 女人是一夫一妻制的

阿曼达·里斯2000年发表在《女性主义理论》上的这篇论文,以多萝西·帕克(Dorothy Parker)或威廉·詹姆斯的讽刺诗句”Hogamous Higamous / Man is polygamous / Higamous Hogamous / Woman monogamous”(男人多配偶,女人一夫一妻)为标题,对进化心理学关于性别差异的主张进行了尖锐的女性主义批判。作为科学研究社会学学者,里斯揭示了这些看似客观的科学叙事如何服务于性别政治。

进化心理学的核心主张

首先,让我们理解里斯所批判的进化心理学论述:

“男性播种,女性选择”叙事

进化心理学的标准叙事:

• 男性策略:最大化配偶数量以传播基因
• 女性策略:选择高质量配偶以确保后代生存
• 结果:男性”天生”倾向多配偶,女性”天生”倾向一夫一妻制
• 推论:当代性别差异(男性不忠、女性贞洁)有进化基础

这种叙事声称解释了从婚外情到约会暴力的各种性别差异行为。

亲代投资理论

罗伯特·特里弗斯(Robert Trivers)的亲代投资理论:

• 哪个性别在后代上投资更多,哪个性别就更挑剔
• 女性怀孕、哺乳,投资巨大
• 男性只需提供精子,投资最小
• 因此女性挑剔,男性滥交

这一理论被广泛用来解释跨物种的性选择模式。

石器时代心智

进化心理学的另一核心假设:

• 人类心智是在更新世进化的(约200万-1万年前)
• 当代人类仍带有”石器时代”心智
• 现代环境与进化环境不匹配导致问题
• 性别差异反映狩猎-采集社会的适应

这种”进化时间滞后”论证解释为何现代人行为看似不理性。

里斯的女性主义批判

里斯从多个角度系统批判了这些主张:

方法论问题

循环论证: 进化心理学往往陷入循环:

1. 观察当代性别差异(如男性更倾向多配偶)
2. 假设这是进化适应的结果
3. 构建”合理化故事”(just-so stories)解释为何这是适应性的
4. 用这个故事”证明”观察到的差异是天生的

里斯指出,这种论证缺乏独立证据,只是用假设的进化历史”解释”当代现象。

选择性证据:

• 只关注支持预设结论的动物研究(如黑猩猩的雄性暴力)
• 忽视不符合叙事的物种(如倭黑猩猩的雌性主导社会)
• 忽视人类社会的巨大多样性
• 将西方中产阶级行为模式当作”人类普遍性”

不可证伪性: 进化心理学的许多主张难以证伪:

• 无法观察更新世人类行为
• 化石证据无法告诉我们祖先的配偶制度
• 任何当代现象都可以编造进化故事解释
• 当反例出现时,可以添加例外和修正

里斯论证,这使进化心理学更像意识形态而非科学。

性别本质主义的再生产

固化性别刻板印象: 进化心理学叙事强化:

• 男性主动/女性被动
• 男性性欲强/女性性欲弱
• 男性不忠是”自然的”/女性不忠是”反常的”
• 男性竞争/女性合作

这些刻板印象被赋予生物学权威。

忽视权力关系: 进化心理学往往:

• 将男性统治自然化
• 忽视父权制作为社会结构
• 将强奸、性骚扰、家暴合理化为”进化遗留”
• 否定社会变革的可能性

“如果是天生的,就改变不了”成为政治保守主义的科学辩护。

女性能动性的否定: 在进化心理学叙事中,女性往往:

• 被描绘为男性竞争的被动奖品
• 缺乏性主动性和欲望
• 被归约为生殖功能
• 被假设只关心资源和承诺

这忽视了女性作为性主体的复杂性。

“自然”的政治

自然主义谬误: 里斯强调进化心理学犯了经典的自然主义谬误:

• 从”是什么”(is)推导”应该是什么”(ought)
• 即使某种行为有进化基础,也不意味着它是道德的或值得的
• 许多”自然”的东西(如疾病、暴力)我们仍试图克服
• 人类道德不能简化为进化适应

但进化心理学常常暗示”自然的=正常的=可接受的”。

选择性的自然化: 有趣的是,哪些行为被自然化本身是政治性的:

• 男性不忠被自然化,女性贞洁规范也被自然化
• 父权制被自然化,但女性主义抵抗被视为”反自然”
• 异性恋被自然化,同性恋被视为”进化之谜”
• 白人中产阶级行为规范被自然化为”人类本性”

里斯揭示,“自然”往往是为现状服务的政治工具。

对进化叙事的解构

里斯详细解构了几个关键的进化心理学叙事:

“男性精子廉价,女性卵子昂贵”

标准叙事:

• 男性产生数百万精子,成本低
• 女性每月只产生一个卵子,成本高
• 因此男性追求数量,女性追求质量

里斯的批判:

• 这忽视了男性也有巨大的配偶投资(时间、资源、风险)
• 精子竞争意味着男性不能随意交配
• 许多物种中雄性承担大量育儿责任
• 将人类性行为归约为精子-卵子逻辑过于简化

人类性行为的复杂性远超这种简化模型。

“女性选择,男性竞争”

标准叙事:

• 性选择理论:雌性挑剔,雄性展示和竞争
• 女性评估男性质量(基因、资源)
• 男性通过竞争获得交配机会

里斯的批判:

• 这忽视了男性同样在选择配偶
• 女性之间也存在竞争
• 许多物种中雄性挑剔,雌性竞争
• 人类婚配涉及双向选择和复杂协商

性选择不是单向的,而是相互的。

“石器时代配偶偏好”

标准叙事:

• 男性偏好年轻、美貌(生育力指标)
• 女性偏好地位、资源(提供能力指标)
• 这些偏好是狩猎-采集时代进化的

里斯的批判:

• 这些”偏好”高度文化特定
• 不同社会对美和地位有不同定义
• 配偶选择受社会结构(如父权制、资本主义)深刻影响
• 将当代西方约会市场投射到”石器时代”

考古学和人类学证据并不支持这种简单投射。

进化心理学的吸引力

里斯不仅批判,也分析为何进化心理学如此有吸引力:

科学权威

• 生物学在文化中享有高度权威
• “基因决定”的解释看似客观、最终
• 进化论的声望被借用
• 神经影像学等技术增加可信度

人们倾向于相信”科学证明”的主张。

简单解释的诱惑

进化心理学提供:

• 对复杂社会现象的简单解释
• 清晰的因果叙事
• 直观的”常识”包装
• 令人满意的确定性感

相比社会学的复杂分析,生物学解释更简洁。

现状合理化

进化心理学:

• 将现存不平等自然化
• 减轻个人和社会责任
• 暗示”这就是我们的本性,无法改变”
• 为特权者提供无罪辩护

“生物学决定命运”是保守意识形态的完美科学包装。

流行文化影响

里斯强调进化心理学的大众传播:

• 畅销书(如《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 媒体报道(“科学发现男女大脑不同!”)
• 约会建议和关系指南
• 自助文学

这种传播塑造了公众对性别的理解。

女性主义的科学批判传统

里斯的批判延续了女性主义科学研究的丰富传统:

生物决定论批判

从1970年代起,女性主义学者批判:

• 性别差异的生物化(如大脑性别差异研究)
• 社会生物学的政治意识形态
• 荷尔蒙决定论
• 基因决定论

关键人物包括安妮·福斯托-斯特林(Anne Fausto-Sterling)、露丝·布莱尔(Ruth Bleier)、露丝·哈伯德(Ruth Hubbard)。

客观性批判

女性主义科学研究揭示:

• 科学不是价值中立的
• 研究议程受社会利益影响
• 科学语言和隐喻承载意识形态
• “客观性”往往掩盖主观偏见

哈拉维、哈丁等人倡导”强客观性”——承认位置性的客观性。

灵长类学的性别重写

女性主义灵长类学家(如莎拉·布莱弗·赫迪 Sarah Blaffer Hrdy)揭示:

• 早期灵长类学的男性偏见
• 雌性灵长类的能动性和复杂性
• 多样的交配系统
• 雌性联盟和权力

这改变了对灵长类社会的理解。

替代性科学叙事

里斯不仅解构,也指向替代性叙事的可能性:

进化的复杂性

更细腻的进化科学承认:

• 多重选择压力和权衡
• 表型可塑性和发育灵活性
• 基因-环境互动的复杂性
• 进化不预设单一”最优”策略

人类行为是进化、发育、文化的复杂产物。

合作与互惠

替代性进化叙事强调:

• 合作和互惠在人类进化中的核心作用
• 社会学习和文化传承
• 利他主义和道德情感的进化
• 灵活的社会组织

人类成功不只基于竞争,更基于合作。

性别的多样性

人类学和跨文化研究显示:

• 性别角色和性规范的巨大多样性
• 第三性别和非二元性别系统的存在
• 配偶制度的多样性(一夫一妻、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群婚)
• 权力关系的可变性

这种多样性难以用简单的进化故事解释。

对社会学的意义

作为社会学家,里斯特别关注进化心理学对社会学的挑战:

学科竞争

进化心理学声称:

• 提供比社会学更”根本”的解释
• 社会学只是描述表面,生物学揭示本质
• 文化只是进化心智的表达
• 社会学应该被生物学取代或吸收

这对社会学构成生存威胁。

社会学的回应

社会学需要:

• 捍卫社会解释的自主性和必要性
• 展示文化和结构的独立因果力量
• 批判生物还原论
• 发展更复杂的自然-文化互动模型

里斯的工作是这种回应的一部分。

跨学科对话的可能性

尽管批判,里斯可能承认:

• 需要生物-社会整合的研究
• 但必须避免还原论
• 发展批判性的生物社会科学
• 女性主义可以桥接自然和社会科学

关键是平等对话,而非一方吞并另一方。

当代相关性

里斯20多年前的批判在今天依然尖锐:

神经性别主义

当代版本包括:

• “男性大脑vs.女性大脑”的神经科学研究
• 性别差异的遗传学研究
• 产前睾酮暴露理论
• 自闭症的”极端男性大脑”理论

女性主义学者(如科德莉亚·法恩 Cordelia Fine)继续批判这些论述。

约会应用和算法决定论

• 约会应用基于进化心理学假设设计
• “大数据”声称揭示配偶选择的”科学规律”
• 算法强化传统性别规范
• 技术自然化了社会建构的偏好

性别本质主义的复兴

近年来:

• 保守派用生物学反对性别平等政策
• “生物性别现实主义”反对跨性别权利
• “天生差异”被用来为性别隔离辩护
• 女性主义再次需要应对生物决定论

结论

阿曼达·里斯的”Higamous, hogamous, woman monogamous”对进化心理学的性别本质主义提供了有力的女性主义批判。通过揭示这些看似客观的科学叙事中的方法论问题、循环论证和政治意识形态,里斯展示了女性主义科学批判的持续必要性。

里斯的核心贡献在于揭示:

1. 科学不是价值中立的:进化心理学的叙事反映和强化现存性别秩序
2. “自然”是政治的:哪些行为被自然化本身是权力斗争的场所
3. 还原论的局限:人类性行为的复杂性无法归约为简单的进化逻辑
4. 替代叙事的可能性:更细腻的科学可以挑战而非强化性别刻板印象

在科学权威日益强大、生物学解释充斥流行文化的时代,里斯的批判提醒我们保持警惕。当我们听到”科学证明男女天生不同”时,需要问:这是什么样的科学?基于什么证据?服务什么利益?掩盖什么现实?

女性主义不是反科学,而是为了更好的科学——承认位置性、警惕权力、拥抱复杂性、服务正义的科学。里斯的工作是这一持续斗争的重要贡献。

本文由AI助手基于阿曼达·里斯2000年发表在《女性主义理论》上的论文撰写,结合其在科学研究社会学领域的工作,探讨进化心理学的女性主义批判和科学中的性别政治。